我一个人在路上逃,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这是一个贫瘠的所在,没有肥沃的土壤 ,风一路盘旋着将尘土飞扬到半空中,在眼前展开一道铺天盖地的迷幕,看不见前面的路。在这样的地方,就连空气嗅起来也都带着丝苦涩。走着走着,我遇到了一棵树。
“你好,树兄!”我这么称呼他--然而从外表上看,他实在算不得是树啊!他不是林荫大道两边,昂首挺胸洋洋得意地遮蔽了天日的那一种,也不是街心花园里映着娇媚的花朵,风流倜傥的那一种。他矮得可怜,也瘦得嶙峋,焦黄的叶子,不透一丁点绿意。但他的躯干挺直,根坚韧有力,如一只苍劲的手,深深地抓住干涸的土地。这若不是树又是什么呢?于是我便这么称呼他。
“你好......年轻人。”树的声音很憔悴。他努力地伸展开纤弱的“手臂”,微微仰起“头”,算是欢迎初到的客人。
“请问,这里只有你一个吗?”
“是的。”树轻轻地点点“头”,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。在这个笑容里,我捕捉不到任何沉重的讯息,它看来似乎饱经世事,又仿佛纯真如初生的婴儿。我却不禁惶惑了,生命如何能承受如此的寂寞呢?我做不到。
“年轻人,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?这并不是个好去处啊。”树问道。
“哦,这个......”我有点倨促,“我.....那边的地方待不下去了,我想,也许我能找一个更好的地方。”
“明白了......”树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。
“可是,你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?”
“呵呵呵......”在树漫声而笑的时候,我窦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,不觉红了脸。“年轻人,”他还在笑,但并没有讽刺的意味,“你用错了一个字,不该说‘要’”,他顿了顿,又道:“每个生命都是不同的,很多时候,是你被命运选择,当然,你也可以选择命运,用你的方式。我却不同,我没有腿,所以不能想走便一走了之。这里有我的根,我的本,我生在这里,长在这里,无论一切是好是坏,都得在这里活下去。”
我慢慢地蹲下身,细细品味着树的话,忽然想到该说点东西表示自己的同情,但是不知为什么,潜意识又强烈地抵制这种情感的滋生——那是种侮辱。
“你在可怜我?”
“不,不,你......怎么会这么想?”
“没关系,你不必为此在意,其实,每个人都有怜悯的权力和自由。”树又笑了,这次,他的笑意里充满了理解与宽容,“不过,最重要的是,我从不可怜自己,所以我活得快乐。”
“快乐?!”我惊诧。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快乐的是种怎样的灵魂呢?“难道,你不寂寞?”
“......寂寞,当然。当我比现在还矮的时候,我更寂寞。当我的目光比现在还短浅的时候,我自然空虚。所以,将自己的根扎得更深,让自己的枝叶伸展得更远,就是我的快乐。未来,我将看到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生命,便可以和他们交流,和他们分享我的快乐了——啊,对了!我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株小草了,风不大的时候,我们就能一起聊天了。她告诉我,更远的地方有很多美丽的花朵,还有小河和,牛羊。你看,再不多久我就会有更多的朋友了!”树一下子激动起来,叶子和着呼啸风声“哗啦啦”作响,霎那间充塞了整个空空的天地。我猛然觉得胸口中正汹涌着什么,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悸动,是种真挚的被囚禁已久的热情,将满溢,迸发。
终于,我要走了。
“喂——年轻人,你要去哪儿啊?——”树在身后问我。
“我回去——回到以前的地方去——”
“可是,那儿你待不下去拉,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啊——”
“不——我生在那里,长在那里,无论一切是好是坏,我都得在那里活下去——”
偶然碰一下键盘蹦出来这篇文字